2007年6月19日

《柔嫩的臉頰》─因為只有我還困在裡面

一般推理小說應該都是從迷霧走向清朗,撥開重重疑雲後,將可疑兇嫌鎖定在幾個人身上,然後像是金田一一樣,將手指指向某個人或某幾個人身上,最後被害者獲得正義的救贖。

也有一些小說將被害者拉遠,將鏡頭對準被被害人影響的主角群身上,如「黑色大理花」,最後仍然不解代稱為黑色大理花的女子是被誰殺害的;也像「開膛手傑克」歷史懸案,依作者虛構的角色和推敲,踏進被害人或兇手的迷陣,就算從頭到尾就是一陣煙霧,讓人看不清,這也算頭尾相襯。

桐野夏生的《柔嫩的臉頰》一書標榜是新新推理小說,是從迷霧走入更深更重的絕地,被很多讀者譽為是打破推理小說的原則,不過我看完後,並不覺得寫作此書的意念是以「推理」為出發點。

女主角佳須美青少年時期離家出走,是對「家庭」的逃;婚後和石山的外遇行為,是對「婚姻」的逃;在女兒有香失蹤後展開的連串失控指責,是對「母責」的逃;連續幾年的不捨追蹤有香下落,是對「空虛」的逃。這些「逃離」並不能將回憶改變,充其量只是對自己不幸的另一種解脫或叛逆,在身體上嘗試遠離,最後還是逃離不出對佳須美或代表已婚有子女性的無奈,被「家庭」、「婚姻」、「母責」、「空虛」纏繞又難以免於苛責的佳須美,她最後逃離了嗎?

在女主角佳須美從女兒升為母親後,對海邊鄉下、家庭不和的命運也緩緩流入現在的婚姻家庭,仔細觀察,佳須美的父親和丈夫森脇有類似的個性,當這種從家庭命定的物質形成遺傳,佳須美的現有婚姻只是一種責任,面對石山的外遇才是愛的熱情,而丈夫森脇和石山太太典子對外遇的視而不見給她一種共犯結構的舒緩感,這在女兒有香失蹤後的懷疑瞬間爆發,她和石山外遇時所認為的丟下女兒也無所謂的那種逃,讓她希望追趕她和有香的人是丈夫森脇和典子,這種轉移「兇手」的力量在此書中層層被剝開,最後佳須美的想像是「有香的逃離」,是一種不願選擇和目睹家變的小女孩,而將頭顱伸向不具名的兇手,在這個突然的轉折,我認為佳須美已經逃離了,是逃離指責別人、怪罪自己的夢魘,坦然承認讓女兒有香跑走的「兇手」就是自己,當「兇手」已經確定是自己,就已經不必逃了。

之後對內海的照顧是一種轉移責任的呵護,對丈夫的、對女兒有香的,當她面對內海患病死亡的痛苦過程,她一路看到他的掙扎,也可以說她見證他的生命凋零,與其不知道女兒有香生死下落,內海的死亡對她是一種慰藉,她知道內海的生命起落,如同面對有香的生命起落,內海的死亡對她是一種思向的動搖,促成她走向「兇手」就是自己的最後段落。

在這些女性情緒的變軸之內,看到人外向的內向思緒的變,人都需要解釋,這些解釋往往不是真相,而是自己想聽的,這是造成佳須美一連串追尋女兒下落過程的解釋,然而最後的解釋只是滿足佳須美她自己而已,女兒有香和她一樣逃離,逃離浮載水面的不安,這可能最後一章標題突然轉換成為水面之外物質的緣故,從水的氣息、漂流、洪水、浮標、水源、棧橋、溯航、放流到「砂岩」,塵埃落定。

可以發現牽涉這事件的人都有形無形的受到懲罰,其實我覺得這些麻木感的傳染應該要更擴大的,雖然書中也有很多關係人已經全然無感,但是這些人還可以更釋然一點,更能顯示出佳須美的無頭蒼蠅狀,更能表達出佳須美無形有形的轉移責任。

最後那個造成有香失蹤的真正刑案兇手已經不重要了,不管是丈夫森脇、石山、典子、內海還是有戀童癖的男子、另外可疑的一家人,或是只個一個路過的誘拐兒童份子,這些都不是作者想要找的兇手,也許作者的意思是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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