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8日

《骸之爪》:平凡的靈異故事

《骸之爪》適合的讀者:看過《背之眼》的讀者 
在《骸之爪》之前,前作
《背之眼》大致交代道尾這位麻煩的華生、真備是癡情的福爾摩斯,前者專門找到看似靈異事件的差事給真備查明真相,後者則扮演一切了然於心的靈異現象探求所負責人。作者道尾秀介故意在《骸之爪》使用相同的姓,製造把自己寫進去的閱讀感受。故事四平八穩,雖無《背之眼》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不過至少將道尾華生毛毛躁躁、歇斯底里的個性剝除掉,比較像是一位出現在偵探身邊的稱職華生。
 骸之爪    來源骸之爪》的故事是道尾為了採訪寫作需求來到滋賀縣的佛像雕刻所「瑞祥房」,當天晚上他給佛像拍照,卻看到千手觀音佛像恰似在微笑,而且「瑞祥房」有工人失蹤,離開「瑞祥房」的道尾將照片沖洗好後卻發現照片中的佛像頭上流下血跡,道尾變求助於擅長解決靈異現象的真備庄介,真備庄介於是與亡妻的妹妹、道尾前往「瑞祥房」,住房期間不但發現一樁失蹤案件,且陸續有工人失蹤,他們介入調查職真相,發現「瑞祥房」的兩代主人與工人似乎隱藏著某些家族秘密,秘密促成等待二十年的復仇行為。 
《背之眼》與
《骸之爪》存在角色的續寫關係,然而縱使尚未閱讀《背之眼》,也不會影響閱讀《骸之爪》的軸線,因兩書的焦點全然不同,一者在事件、一者在抒情。


在《骸之爪》中,利用靈異事件隱藏刑事案件的寫作技巧依然存在,以二十年來的複雜糾葛做為主軸,兇手的報復行為固然透露加害者有意無心的寒意,不過此書除了收斂靈異事件外,也少了些許不造作的感情。《背之眼》之所以迷人,除了角色與京極夏彥下筆的相似度,在小說質地上也是近於恐怖驚悚之作,然而在這些怪談的遮幕下,真備庄介、亡妻與亡妻妹妹三者之間的情感反而幾乎掀起整本小說的高潮,沒有人能推動真備庄介這個角色放手或者接受,殘存的感情所應對的是近乎變態的心理變化,在此書中形成感情張力的極大對比,在某種程度上,真備對亡妻靈魂存在與否的執著也是近乎變態的一種。
 
《背之眼》與《骸之爪》都使用同音效果或錯辨音為小說的關鍵,這一個推理戲法使用二次自然少了點驚悚氣氛,《背之眼》中的同音效果顯然給了讀者一次震撼,《骸之爪》再次使用則看起來稍顯平淡,如果再繼續使用下去,顯然問題是出在道尾身上。 

在《骸之爪》中顯然沒有濃厚情分的書寫,作者刻意擺出幾位可疑人物,這些可疑人物的表現也極有可能就是兇嫌,然後揭發真相之後謎底揭曉,扮演偵探的真備回顧案發過程,給予可疑人物合理的解釋,當然這些疑點驟然而解毫無疑惑,然而恰巧契合,製造出全然相合的真相,這些人物的心緒感情卻巧巧被隱沒了,然而從故事觀之,這些可疑人物應該還可以製造小說的懸疑成分多加描述,在結局之幕前刻引爆炸彈,給予讀者更大的衝擊。

2008年11月19日

《收集孩子的人》:無多餘暴力包裝的犯罪小說

《收集孩子的人》適合的讀者:為人父母者、喜愛犯罪題材的讀者 

能寫出優秀的犯罪小說,氣氛與兇手同等重要。這樣的故事裡,受罪者的絕望無助與兇手的殘忍手法兩者比重相當,顯示出作者對於殺害與傷痛的均分,不刻意書寫兇手下手之時的血腥暴力,也沒有死者斷氣前的傷痕累累,無非只是突顯事件的流程,並非賣弄煽色腥情節。
 

收集孩子的人   來源
收集孩子的人》一書描述兇手艾弗雷行走德國、義大利之間,對於金髮、膚白的小男孩異常著迷,他誘拐騙走這些小男孩,強暴後殺死他們,為了留下戰利品,他會拔下他們的一顆犬齒當作紀念品,好以回味這些玩弄男孩時的快感。艾弗雷擅長追蹤無人注意、單獨行動的男孩,以好心誘騙他們,博取信任後帶去無人空屋加以凌虐,因為手法小心,他犯案十多年卻無證據,留下一群傷心欲絕、家庭崩解的夫妻與無可奈何的忿怒警方。接著故事轉到安娜與丈夫哈拉德帶著兒子去義大利托斯卡納度假,度假期間安娜的獨生子菲力克斯失蹤,安娜與丈夫哈拉德痛苦萬分卻只好回到德國,十年後,安娜來到事發現場,她不想相信兒子已經死亡,她仍相信是一個人把兒子拐去當養子或者被賣到色情集團,心存希望火苗的她決定從托斯卡納開始、便從托斯卡納結束,為了發掘真相,她向一個德國男子買了封閉但是安穩的住宅,德國男子的一切都是謎,但是他的優雅熱心逐漸吸引安娜,但是偶然之間揭露事情真相,德國男子就是艾弗雷,而這棟房子就是兒子的葬身之地。


小說從一開始就鎖定兇手是誰,所以無關對於小說情節洩漏的問題。對於艾弗雷的背景可分為兩條路徑,一條是先天,他來自不穩定的家庭,母親的惡意詛咒似乎促成有如天魔誕生的恐怖生命歷程,看起來荒誕卻也突顯原生家庭對於孩子心性的極大影響,不穩的父母是孩子的模仿原型,無法選擇父母亦是先天的可悲之處。另一條是後天,艾弗雷發生校園霸凌,艾弗雷的學習對象是具有暴力傾向的兄長,兄長暴力復仇的行徑無形讓艾弗雷產生對暴力的認同,所以身為艾弗雷,一部分是曾被欺負的乖順溫和的孩子,一部分是內心憤恨、暴力發洩的男孩,然後童年記憶的混亂促成他對男孩的異常喜愛。 

作者將「表裡不一」圈在艾弗雷身上,打破壞人的既有形象,作者包裝兇手的手段非常高明,除了是一個相貌英俊、個性低調的男性外,他選擇與女性同居,避開警方對於戀童癖罪犯的刻版印象,而且他並非一個下身控制頭腦的罪犯,他藉由觀察與欺騙,換取成人的信任與小孩的放鬆,也可以說兇手罪犯就是隱藏在普通的男女裡面,並非社會邊緣人的專利,正因為作者將兇手塑造成一個帶著面具、女伴的狼人,連續殺人事件便無法偵破。
 
作者除了在兇手身上下了極大功夫外,對於伏筆也頗具特色,一開始便是一位智能障礙的女性目睹艾弗雷殺童,後於安娜來到托斯卡納置產時,這位女性角色又一躍而出,她便是控制書中兇手曝光的關鍵,然而之前的鋪寫卻也只是將她寫成一位到處找男人上床的怪異女子,正因為非主角的角色能帶動整本小說的靈魂,反而將受害者主角變成拼湊事實的旁觀群眾,非主角反而變成拼圖中極重要的關鍵。
 

另一非主角角色是一對女同志,她們因喜愛孩子而採取領養方式,其中一位剛好是偵辦殺童事件的警方人員,事實上小說對此描寫不多,然而卻顛覆家庭戲份的慣例,女同志打破一男一女、生子的父母形象,然而從與這本小說中的父母做比較,會發現她們是對孩子最帶有溫情、教育觀念的父母,即使孩子並非親生,雖是兩位女性扮演父母分工角色,感情融洽、生活和樂,所以也許作者想要寫出的就是同志(男女同志)、領養孩子的父母與男性女性、性行為懷孕生子父母間的差異,以及世人對家庭成員觀念保守態度的強烈對比,因為對於男性與女性組合的包容態度,無形之間讓許多不該成為父母的人變成養育殺人犯的兇手。
 

最後於結局部份,作者又再次打了重雷,失去孩子的父母對上收集孩子的人,再次以中途遏止的伏筆角色做了報復行為,失去孩子的父母為早逝的孩子復仇,以及為他們已經
索然無味的人生增添唯一動力,就罪犯、受害者的角度還原復仇現場,無血腥成分,更無電影「親切的金子」那份幾乎洶湧而出的恨意,以一個宛如電影結局的畫面結束,以一篇長篇小說而言,作者莎賓娜提斯勒(Sabine Thiesler)的寫作功力猶如醇酒,有味亦有後勁。

2008年11月13日

《海上教堂》─正因不平等,才知自由可貴

海上教堂》適合讀者:對西班牙歷史有興趣的讀者 
電影「Braveheart」台灣翻譯為「梅爾吉勃遜之英雄本色」,電影背景為13世紀末,英格蘭企圖以武力兼併蘇格蘭,William Wallace領導蘇格蘭抵抗英國統治爭取自由,對抗不平等法律條文的頒布,爭取國族的獨立人權。電影由梅爾吉勃遜自導自演,帶起一陣William Wallace崇拜風,的確現在愛丁堡西北邊的小鎮Stirling還留存紀念塔,但電影將William Wallace的英勇抗暴形象誇張化,渲染改作虛構的事蹟,其中最為扭轉歷史的部分當為William Wallace與英格蘭王長腿愛德華(Edward the Long shanks)的王妃媳婦伊莎貝拉發生關係的一段,電影最後William Wallace被五馬分屍,死前口中大喊「Freedom」,他的後代在王妃媳婦伊莎貝拉肚子中,反諷英格蘭貴族原想是用「初夜權」使蘇格蘭人變種的種族戰法,梅爾吉勃遜與蘇菲瑪索配對的畫面固然賞心悅目,不過這段只是在賣弄一個關係血統的種族議題,對英格蘭的王族血統抱持貶意,與歷史無關。
 
電影內容演出當時貴族領主實行初夜權的權力,除非該農奴有錢有權可以賄賂貴族領主,不然就得交付初夜權,然而農奴地位低下,土地與金錢的使用佔有權在封建領主的身上,農奴根本無力換取與新婚妻子的初夜,封建領主的初夜權造成私生子現象,甚至還有農奴殺初生兒的風氣,正如電影中的貴族衝進婚禮中行使初夜權的夫妻訣別、William Wallace和青梅竹馬為避開初夜權秘密成為夫妻的片段,上有對策、下即鑽漏洞,初夜權下造成許多人刻意隱埋婚姻關係、家人丈夫故意破壞女人象徵貞潔的初夜,悲劇來源就是身為窮者的不幸,在那種上下對立不平等社會中,最大的犧牲者不是窮人就是女人、孩子。
海上教堂 來源海上教堂》的故事就是這樣的背景,封建領主榨取勞動人口,賦予勞動人口的生產資源與生產方式使大部分的勞動人口無力儲存糧食金錢,稅負又極重,造成大部份的農奴世世代代的貧困化,廣大農奴長期處於饑寒貧困之中,這對於封建領主是極大的優勢,一來是農奴無力反擊,二來是貧窮變成繼承、富有也是繼承,窮者愈窮、富者愈富。

在故事中,男主角亞諾的父親柏納艾斯坦優是封建社會的農奴,眼見領主地主對妻子行使初夜權的暴力,又被領主地主欺壓,為了能讓兒子亞諾變為擁有自我選擇的自由人,柏納選擇流亡到巴塞隆納,因為在在巴塞隆納待上一年就能獲得自由身。亞諾在成長過程中被迫面對父親死亡與不公不義,與弟弟卓安寄託於教堂聖母,因為信仰,亞諾成為搬運教堂石塊的大力士,身體力行對信仰的承諾,歷經生命中的幾次波折後,亞諾成為富有的貨幣兌換商,扭轉命運與身世對他下的魔咒。 
在這本小說中,突顯了貴族、地主對於農奴的生命宰制,作者用最殘酷的方式來書寫這部份,是將女人處境壓到低點,刻意寫出男人的暴力與佔有慾,充斥著控制、強暴、虐待,將所有非貴族女性當成娼妓視之,當然這部份是為了上下、男女關係的極不平等鋪路,看了卻讓讀者感到不快,不快的原因是出於作者將歷史當成故事來寫,無法表露作者出於還原歷史的同情或者其他情緒。小說中雖有不少女性,分別扮演著母親、妻子、女兒的角色,然而貴族女性皆是壞人,農奴階級的婦女不是受害者就是娼妓,徹底忽略了女性的聲音,排除女性角色的身份範圍,形成唯有男性才能得到生命救贖的理念。回到小說中的男女成分比例,若這是作者刻意營造男性氛圍以刻畫社會性別差異,可為回顧歷史的寫作手法;如果這是寫作上的漠視,可看作拋出一個對歷史女性消音、抹黑女性人物的問號。

 
信仰(羅馬公教)是此書極為重要的一環,亞諾將聖母置於終生信仰的重要地位,卓安將人生奉獻給宗教,然而小說中的宗教並未灑下信普遍的溫柔光環,僅塑造了宗教所壓抑的窮者與女性,傳達宗教不過是為了富者、男性合理化作為的工具,或是宗教是貴族地主等富有階級所能使用的支持力量,只與政治相斥時宗教才會與之相抗衡,宗教在窮者眼中是地位無尚的心靈能量,人世卻沒有合適的媒介傳達給神。
 
《海上教堂》以史詩鋪陳,站在窮人、奴隸階級往上看,看盡貧窮落魄、世世為奴的悲哀,宗教與階級意識必然是此書強調的主題,尊崇信仰、改變身處階級是窮人弱者徹悟的道路,只是當時多數窮人弱者沒有這條信仰的基礎,就如同描寫同樣背景的電影與小說,認命還是多數低下階級的必經之路。

(謝謝圓神出版提供試讀機會)

2008年11月5日

《時光閃電》─潛意識殺手

《時光閃電》適合的讀者:不會被物理學理論嚇跑的讀者
 
陸續讀了幾本有關「時間」的小說,《時間迴旋》是屬於世界末日的故事,從兩條時間軸裡抽取人們對末日的恐懼;《時空旅人之妻》是跳躍時空試圖追尋不悔與愛情;《時間線》則乾脆玩起現代到中古的角色扮演遊戲。或是如「回到未來」、「似曾相識」、「扭轉奇蹟」、「蝴蝶效應」、「蘿拉快跑」、「黑洞頻率」、「顫慄時空」等電影,皆是對於時間的移動表達了正面看法,小說和電影認為時間是一直線行進,猶如座標軸的延伸,當錯過了某個座標,或對某一個點感到過意不去時,回到那個點去改變點什麼是所有人希冀之事,因為沒有人會在歲月座標軸上一路順風。 

時光閃電   來源
因為對過去感到遺憾,所以產生了「時光機」這個彌補過去遺憾的假想。「時光機」被塑造成為一個代表正確、改造的象徵,幾乎所有小說和電影中,所有主角回到過去都是想為自己的過去補償缺失,因此關於時間的故事主軸大部分是積極、贖罪。

《時光閃電》似乎違反以上小說通例,它並非寫作改變時間軸所造成的時空扭曲,而是在以相反角度來看待回顧過去這件事的陰影。
 《時光閃電》表面上是物理學與科幻小說,描述一群物理學家以錄像的方式窺視過去,卻引出一個被命名為「鋸齒空間」的殺人兇手,「鋸齒空間」會擴展所在空間、延長單一時間、混淆時間空間,造成受害者宛如陷入被下咒的夢魘中,無法壓抑殺意、負面情緒、性慾、恐懼,或者折磨虐殺受害者長達數年數月,倖存的物理學家決定找出製造出「鋸齒空間」的兇手,扭轉被殺的命運。

雜糅了物理、科學、科幻、驚悚情節以及複雜的「時間弦」理論,其實事實真相與以上題材並非等號,被追溯的時空不完整,造成回顧當下那個人的情緒分裂,過去產生無限可能性,人的行為也是無限可能。其實小說從頭到尾都在人的意念上打轉,小說認為人的憤怒產生無窮力量,這股力量可以藉由物理學造出一個帶有憤怒情緒的形體,這個形體未必是人形,只是惡念、恨意和殺意所構成的物體,所以小說前半段在舖設「鋸齒空間」的學術議題與價值,後半卻由科學轉到人的身上,找出某一個角色在過去產生的憤怒情緒所造成的「鋸齒空間」。
 
換句話說,「鋸齒空間」即有可能就是潛意識,潛意識與現在意識未必相合,所以假定已經釋懷的過去事件其實還被壓在潛意識中,潛意識便是人類欲遺棄卻濃縮的情緒記憶體,就同電腦中儲存的網頁畫面,使用者以為消除表面紀錄就刪除那些畫面,然而這些網頁畫面卻構成上網證據的圖像,這些圖像紀錄往往又是使用者不欲人知的私密行為,當這些圖檔積壓到某一程度時佔據原先預留的可用空間時,電腦速度開始變緩,也許「鋸齒空間」所造成的狀態可以用這樣的例子來解釋,電腦變慢就如同某一時間點的停格慢動作。從潛意識設想,當小說人物被「鋸齒空間」折磨時,所代表的可能不是全來自於「鋸齒空間」的凌虐,有部分可能是被害者潛意識壓下的部份。

離開這本小說所包含的科學議題,作者所抱持的焦點在人,製造出
「鋸齒空間」的元兇是人,想要利用「鋸齒空間」進行戰爭的是人,所以作者利用小說人物情節表達對回到過去的質疑,因為人的潛意識有如水面下的冰山,回到過去的那個自己未必是現在的自己。